爱吃脆桃

我会说为情为爱仍然是对

极光之下






郭麒麟下飞机第一秒就被零下二十度的天气撞出一个喷嚏。

他骂了句粗话,裹紧羽绒服,在手机里找司机的电话。

他这次是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极光而来,从决定到订票只用了不到一天。

这个季节的极光频繁又强烈,朋友推过来的极光猎人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只需要住在这个小镇三天,一定能看得到冰原上最惊人的美丽。




第一个夜晚并没有幸运女神降临,阴云如同压顶。郭麒麟看今晚没戏,早早就回了小旅馆准备躺下休息。

因为几乎已经在北极圈的缘故,窗外还亮如白昼。

但他生性惫懒,能坐着就不站着的性子在家里不知道被训了多少回还是改不掉。

习惯性地找了段小曲,边播边调着电视频道,想要从大段大段听得人舌头打结的俄文里找出个英文节目。




整个旅馆都洋溢着暖意,他没关上门,想要换换屋里被困了一天的空气。

过了很久他才发现住在对面那个男人倚在门框上看他,面带微妙的笑。

郭麒麟警惕地回望,对方好像在带着无礼评价他的艺术。

阎鹤祥虽然在北京土生土长,但国外待久了,中文总怕自己表述不清。他举起双手表达友好“我没有要冒犯你,我只是觉得你听的这个很有意思。”




郭麒麟只问他你是谁。

对方笑了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阎鹤祥。” 一个沉默的握手,实在算不上友善。

阎鹤祥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快,但还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注视着他。




然后他就问“你介意我进来和你一起听吗?”这种鬼佬式的自来熟让郭麒麟在心里冷笑。但他天性不会拒绝别人,于是仍然出让了一块地毯。

阎鹤祥大喇喇地拎着薯片进来,然后意料之内地弄脏了洁白的羊毛地毯。




郭麒麟洁癖发作,伸手去捡毛毯上的碎渣,却跟阎鹤祥的手碰在了一起,继而被捏住了手腕。

他们两个都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尤其是在冰冻的世界里,陪伴的温度是必要的。

郭麒麟犹豫了一下,把纤细的手放在对方的脸侧,他的皮肤好像比他的手还烫,他想摸一下对方的眼睛和鼻梁,却没敢妄动。

忽然间,阎鹤祥抓住他指尖轻颤的手,带领它覆上自己的唇,始终不曾移开在他脸上的视线,然后亲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手心灼烫的热度像是沿着他的血管一路烧到左胸口。

郭麒麟马上抽回手,因为紧张而导致的眩晕和缺氧,他用那双被他亲吻过的手,紧紧地拽住领口。

也感受到了对方紧随着贴过来的热度。




下一次张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阎鹤祥没有躺在他身边,郭麒麟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提上裤子就跑的炮友比雪地反射出的刺眼阳光更让他厌烦。

但他实在没力气发火,也没地方让他发火,只得扭了扭脖子感受酸痛。

他臭着脸起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走进卫生间,胡乱抹了把脸顺带抓了个头发。

刚擦干脸上的水珠,就听见房门的响动。

阎鹤祥给他带了早饭上来,楼下小厨房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面包,和一盘蛋饼,再配了黑咖啡和牛奶。对方看他盯着那两个杯子,摊了摊手说“我不知道你习惯喝咖啡还是牛奶,就都拿了,但我想现在你应该不想喝冰水。”




郭麒麟笑到眼睛亮晶晶,只说“你猜得对。”

他边吃边询问阎鹤祥下午的安排,腮帮子被他塞的鼓鼓囊囊像个小仓鼠。

阎鹤祥说他可能会开车去贝加尔湖拍照,冻结了数月的冰面足以支撑汽车在上面直接行驶,车轮下就是举世闻名的贝加尔湖蓝冰。

郭麒麟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然后他独自出门在纪念品店和咖啡馆消磨了整个下午,回到旅馆只盯着手机,说不清是在等谁的消息。




这边的阎鹤祥虽然没记得看,但他觉得今天的黄历上绝对写的是不宜出门。

他的吉普车大喇喇的赖在冰面上不肯动了——油表故障,导致他错误预估了油箱里剩下的燃料的消耗速度,再导致他被撂在了鸟不拉屎的冰湖上。




现在刚刚入夜,空气里已经浸透了寒意,所幸他的手机还有充足的电量。阎鹤祥站在车旁等救援车,掏出手机出神。




他拿着手机敲敲打打了半天,又看了一会儿因为高海拔显得格外清晰的星星,还是决定打给郭麒麟。




听筒里的声音响了没几声,一个短暂的空白以后,对方接通了,问他“你快回来了吗?要不要我先点个晚餐给你?”

声线上扬,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




“车坏了。”

阎鹤祥有些懒散地靠在车头上,丝毫不在意灰尘弄脏他的机车外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传来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

“……你在哪儿?”

对方好像是去看了一眼客厅的钟表,“很晚了。”




阎鹤祥站的太久,有些累了,后背一直在感受冷冰冰的坚硬触感。

“在湖面上,等救援。不要等我吃晚饭了,可能要好几个小时来处理。”

听筒那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对方似乎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了桌上,声音有些虚无缥缈,“知道了,我去接你。”




手机在寒风里掉电掉的很快,但阎鹤祥没有挂断电话,郭麒麟也没有。手机一直保持着通话的界面,他听着郭麒麟开门,锁门,借了旅馆的车,听着旅馆老板试图阻止他,说晚上试图独自开车上冰湖是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主意,然后听着郭麒麟启动了车。




这辆车的车轮没有上防滑链,路面上的雪融化又结冰,格外的滑。他只能把车开的很慢,湖面上很难辨别方向,即使开了传送实时定位,也只是模模糊糊划出一个不准确的范围。




车外光线暗到他只能打开车窗探出头试图辨别出阎鹤祥的车灯,风呼啸着从他耳边吹过,有点把他吹醒了,他觉得自己有病,为了一个昨天刚认识的人出来在冰原上徘徊了这么久,而昨天之前他还是个能躺着绝不出门的人。




他几乎要放弃,一直沉默着的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我看到你了。”

他赶忙抬头在一片漆黑里寻找阎鹤祥,他的烂视力不负众望地让他在阎鹤祥几乎快走到了他车前时才看清楚。

他们隔着车窗互相凝视了一小会,阎鹤祥看起来有点狼狈,他穿的不厚,靴子也已经浸出了一层水痕,笑的也很吃力。

郭麒麟跳下车给了他一个拥抱,对方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耳尖的时候,郭麒麟也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

此时他很确信,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寂寞。他有了要流泪的冲动,但是眼泪在他的睫毛上结了冰。“我看起来很好笑是不是?”,他捂着眼睛不愿意让对方看见。

对方带着笑意回答,“不,一点也不。”




阎鹤祥突然抱紧他,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句“快看天上,”

郭麒麟终于看到了极光。

暗色的天幕如同巨幅画卷,任由绚烂夺目的绿色光芒在纸上万般变幻无穷,瞬息之间的绚烂璀璨,眼前的山川冰原,头顶的星河漫漫光团缠绵,他几乎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生命里有很多,觉得自己连尘土都不如的时刻。比如现在,我从来,从来不知道……天空还可以是这样的。”




“Alain de Botton说这些星星,‘它们浑然不觉我们身上的形形色色,只是壮丽地存在着;他们全然不察我们内心的所忧所虑,却仍能抚慰我们的灵魂。’这些话非常美,是不是?”




郭麒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转过头再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再多的儿女情长,爱恨痴缠,在这里也全然变得苍白无力。

亿万年前曾经闪耀过这片大地的绚烂光辉,亿万年后依然在这里。

人生有时,极光和冰雪却无尽。




我们在极光下接吻了,但我们甚至还不算朋友。

郭麒麟被自己突然冒出来这个想法逗笑了,对方听到笑声,伸手揉捏他的后颈。

郭麒麟转身抱住他,双方都没办法躲避的姿势。

“我爱你。”

鬼使神差。

阎鹤祥没说话,只是抱他更紧了些。过了一会儿,阎鹤祥莫名笑了出来,然后说,“我真羡慕你。”

郭麒麟很年轻,又不仅仅是年轻,他自带着一种年轻气盛也盖不住的沉静,像他又软又蓬松的头发一样与生俱来。

他能简简单单就说出“我爱你”,也能随随便便就让听者相信。

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阎鹤祥低头看他。




未来的几天他们却几乎没有联系。

极寒和阴暗的天气总会让人想要拥抱人,但这段旅程几乎已经快到结尾。郭麒麟觉得有些沮丧,正因为太早预见一段感情顺理成章的开始和结束,才会讶异自己原来是这样的不甘心。




他独自出门遛弯,不巧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只能狼狈地冲进小酒馆消遣时间。墙上挂着电视,正在播放有关汽车的节目,陌生的解说语言。他什么也听不懂,却瞬间想到了阎鹤祥。

这联想不着边际,甚至令人吃惊,却瞬间敲醒了他。他突然意识到,没有阎鹤祥的时候他是如此孤独。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凌晨,他筋疲力尽的倚在电梯的最远的角落,撑着十足的防御姿态。合上一半的电梯门突然又打开,他简直没了一丝一毫的耐心,冷着脸抬头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阎鹤祥提着一瓶红酒边说sorry边进了电梯。

冤家路窄,他想。

阎鹤祥抬头的时候一如他一样的惊讶,郭麒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倦。但在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电梯已经到达他们的楼层。

阎鹤祥坚决地拉住他走出了电梯。




郭麒麟努力想摆脱对方的手臂,但他太累了,只能任由阎鹤祥拉着他进了房间。

“……我找了你很久,你为什么要躲我?”

无懈可击的问句,郭麒麟简直要为他这份坦诚鼓掌了。

他不想讨论这些,他挤出一个笑容还想说些无关痛痒的比如“我没有”之类的话,但阎鹤祥的双手还按在他的肩上,他认真的视线仿佛把郭麒麟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他脸上无懈可击的、从年少时期一直带着的孩子气笑容的面具终于被揭下。

郭麒麟简直要恼羞成怒,他跟阎鹤祥仅仅认识了一星期不到,他却如此能拿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陷入一场虚妄的限时爱恋,阎鹤祥却一副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样子。




他转身想离开却被阎鹤祥紧紧地拉住。

好吧,那是你逼我的。郭麒麟转身咬住对方的下唇,真正的如同小兽般的凶狠。

对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一直一直看着他,然后松开握着他小臂的手,抱紧了他。

郭麒麟在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但又不能确定。他停了下来,等着阎鹤祥做决定。

阎鹤祥突然俯身低头,亲吻了他的眉心,而后鼻尖,嘴角。

他的手臂用力到僵硬,紧紧贴在郭麒麟的后背上,郭麒麟想,原来他和自己一样紧张。

他没说自己以为他会说的话,只是反复在说“对不起。”

可阎鹤祥就是那个让他摆脱孤独感的人。




离开了极光区,阎鹤祥带郭麒麟回了他在莫斯科住了很久的房子,内里处处是生活的痕迹。

开门的一瞬间猫叫了一声,郭麒麟眼睛都亮了,换上大了几码的拖鞋就凑了过去。

然后郭麒麟跟猫一起躺在沙发上看阎鹤祥生起壁炉。

郭麒麟一次又一次地推迟自己回程机票的日期,借口是蹩脚的。他们维持这种模糊的关系,好像心照不宣的暗号。




郭麒麟照旧穿着大了几码的拖鞋,阎鹤祥突然想是不是应该给他买双合脚的拖鞋,他也不用再拖沓着脚步走路。

而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阎鹤祥踱步到郭麒麟旁边,问他“要不然住下吧?或者一起回国?”

仍然不敢用肯定句,半虚半实的两个问号。




两条平行线从郭麒麟的应答开始重叠。

两个人的杯子和碗筷,成套的牙具和双份薯片。飘窗上堆了郭麒麟的茶壶和阎鹤祥的布朗玩偶,偶尔郭麒麟还会把电脑放在这听几段相声。

郭麒麟回国的次数很频繁,阎鹤祥也经常再开车去翻山越岭,但总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人和人之间的crush可以用化学物质来解释,激情从分泌传导物质开始,那爱意是从何而来?

它是不是可以凭空的出现,可能是蓝冰,可能是薯片,可能是一段曲调,也可能是一辆没了油的汽车。

在一场奇妙相逢里一见钟情亦或久别重逢,都是极光下应该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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